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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话剧)茶馆-老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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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茶馆》观后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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帖子 由 Admin 周五 二月 04, 2011 2:00 pm

本书信息:
作者简介:老舍,原名舒庆春,字舍予,中国现代小说家、文学家、戏剧家。老舍的一生,总是在忘我地工作,他是文艺界当之无愧的“劳动模范”,发表了大量影响后人的文学作品,获得“人民艺术家”的称号。
版权信息:极地低贸回收版权


序幕
  (三幕话剧)

  人物表
王利发——男。最初与我们见面,他才二十多岁。因父亲早死,他很年轻就作了裕泰茶馆的掌柜。精明、有些自私,而心眼不坏。
  唐铁嘴——男。三十来岁。相面为生,吸鸦片。
  松二爷——男。三十来岁。胆小而爱说话。
  常四爷——男。三十来岁。松二爷的好友,都是裕泰的主顾。正直,体格好。
  李三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裕泰的跑堂的。勤恳,心眼好。
  二德子——男。二十多岁。善扑营当差。
  马五爷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吃洋教的小恶霸。
  刘麻子——男。三十来岁。说媒拉纤,心狠意毒。
  康六——男。四十岁。京郊贫农。
  黄胖子——男。四十多岁。流氓头子。
  秦仲义——男。王掌柜的房东。在第一幕里二十多岁。阔少,后来成了维新的资本家。
  老人——男。八十二岁。无倚无靠。
  乡妇——女。三十多岁。穷得出卖小女儿。
  小妞——女。十岁。乡妇的女儿。
  庞太监——男。四十岁。发财之后,想娶老婆。
  小牛儿——男。十多岁。庞太监的书童。
  宋恩子——男。二十多岁。老式特务。
  吴祥子——男。二十多岁。宋恩子的同事。
  康顺子——女。在第一幕中十五岁。康六的女儿。被卖给庞太监为妻。
  王淑芬——女。四十来岁。王利发掌柜的妻。比丈夫更公平正直些。
  巡警——男。二十多岁。
  报童——男。十六岁。
  康大力——男。十二岁。庞太监买来的义子,后与康顺子相依为命。
  老林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逃兵。
  老陈——男。三十岁。逃兵。老林的把弟。
  崔久峰——男。四十多岁。作过国会议员,后来修道,住在裕泰附设的公寓里。
  军官——男。三十岁。
  王大拴——男。四十岁左右,王掌柜的长子。为人正直。
  周秀花——女。四十岁。大拴的妻。
  王小花——女。十三岁。大拴的女儿。
  丁宝——女。十七岁。女招待。有胆有识。
  小刘麻子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刘麻子之子,继承父业而发展之。
  取电灯费的——男。四十多岁。
  小唐铁嘴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唐铁嘴之子,继承父业,有作天师的愿望。
  明师傅——男。五十多岁。包办酒席的厨师傅。
  邹福远——男。四十多岁。说评书的名手。
  卫福喜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邹的师弟,先说评书,后改唱京戏。
  方 六 ——男。四十多岁。打小鼓的,奸诈。
  车当当——男。三十岁左右。买卖现洋为生。
  庞四奶奶——女。四十岁。丑恶,要作皇后。庞太监的四侄媳妇。
  春梅——女。十九岁。庞四奶奶的丫环。
  老杨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卖杂货的。
  小二德子——男。三十岁。二德子之子,打手。
  于厚斋——男。四十多岁。小学教员,王小花的老师。
  谢勇仁——男。三十多岁。与于厚斋同事。
  小宋恩子——男。三十来岁。宋恩子之子,承袭父业,作特务。
  小吴祥子——男。三十来岁。吴祥子之子,世袭特务。
  小心眼——女。十九岁。女招待。
  沈处长——男。四十岁。宪兵司令部某处处长。茶客若干人,都是男的。
  茶房——两个,都是男的。
  难民数人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。
  大兵三、五人,都是男的。
  公寓住客数人,都是男的。
  押大令的兵七人,都是男的。
  宪兵四人。男。
  傻杨——男。数来宝的。
 
第一幕
  时间 一九九八年(戊戌)初秋,康梁等的维新运动失败了。早半天。
地点 北京,裕泰大茶馆。
人物 
王利发 
  刘麻子 
  庞太监 唐铁嘴 康 六小牛儿 
  松二爷 黄胖子
宋恩子 常四爷
  秦仲义 
  吴祥子 
  李 三 老 人 康顺子二德子
乡 妇 茶客甲、乙、丙、丁马五爷 
  小 妞 茶房一二人

  「幕起」这种大茶馆现在已经不见了。在几十年前,每城都起码有一处。这里卖茶,也卖简单的点心与饭菜。玩鸟的人们,每天在遛够了画眉、黄鸟等之后,要到这里歇歇腿,喝喝茶,并使鸟儿表演歌唱。商议事情的,说媒拉纤的,也到这里来。那年月,时常有打群架的,但是总会有朋友出头给双方调解;三五十口子打手,经调人东说西说,便都喝碗茶,吃碗烂肉面(大茶馆特殊的食品,价钱便宜,作起来快当),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了。总之,这是当日非常重要的地方,有事无事都可以来坐半天。
  在这里,可以听到最荒唐的新闻,如某处的大蜘蛛怎么成了精,受到雷击。奇怪的意见也在这里可以听到,像把海边上都修上大墙,就足以挡住洋兵上岸。这里还可以听到某京戏演员新近创造了什么腔儿,和煎熬鸦片烟的最好的方法。这里也可以看到某人新得到的奇珍──一个出土的玉扇坠儿,或三彩的鼻烟壶。这真是个重要的地方,简直可以算作文化交流的所在。
  我们现在就要看见这样的一座茶馆。
  一进门是柜台与炉灶──为省点事,我们的舞台上可以不要炉灶;后面有些锅勺的响声也就够了。屋子非常高大,摆着长桌与方桌,长凳与小凳,都是茶座儿。隔窗可见后院,高搭着凉棚,棚下也有茶座儿。屋里和凉棚下都有挂鸟笼的地方。各处都贴着“莫谈国事”的纸条。
  有两位茶客,不知姓名,正眯着眼,摇着头,拍板低唱。有两三位茶客,也不知姓名,正入神地欣赏瓦罐里的蟋蟀。两位穿灰色大衫的──宋恩子与吴祥子,正低声地谈话,看样子他们是北衙门的办案的(侦缉)。
  今天又有一起打群架的,据说是为了争一只家鸽,惹起非用武力解决不可的纠纷。假若真打起来,非出人命不可,因为被约的打手中包括着善扑营的哥儿们和库兵,身手都十分厉害。好在,不能真打起来,因为在双方还没把打手约齐,已有人出面调停了──现在双方在这里会面。三三两两的打手,都横眉立目,短打扮,随时进来,往后院去。
  马五爷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,独自坐着喝茶。
  王利发高高地坐在柜台里。
  唐铁嘴踏拉着鞋,身穿一件极长极脏的大布衫,耳上夹着几张小纸片,进来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王利发:唐先生,你外边遛遛吧!
  唐铁嘴:(惨笑)王掌柜,捧捧唐铁嘴吧!送给我碗茶喝,我就先给您相相面吧!手相奉送,不取分文!(不容分说,拉过王利发的手来)今年是光绪二十四年,戊戌。您贵庚是……
  王利发:(夺回手去)算了吧,我送你一碗茶喝,你就甭卖那套生意口啦!用不着相面,咱们既在江湖内,都是苦命人!(由柜台内走出,让唐铁嘴坐下)坐下!我告诉你,你要是不戒了大烟,就永远交不了好运!这是我的相法,比你的更灵验!
  松二爷和常四爷都提着鸟笼进来,王利发向他们打招呼。他们先把鸟笼子挂好,找地方坐下。松二爷文绉绉的,提着小黄鸟笼;常四爷雄赳赳的,提着大而高的画眉笼。茶房李三赶紧过来,沏上盖碗茶。他们自带茶叶。茶沏好,松二爷、常四爷向临近的茶座让了让。
  松二爷、常四爷:您喝这个!(然后,往后院看了看)
  松二爷:好象又有事儿?
  常四爷:反正打不起来!要真打的话,早到城外头去啦;到茶馆来干吗?
  二德子,一位打手,恰好进来,听见了常四爷的话。
  二德子:(凑过去)你这是对谁甩闲话呢?
  常四爷:(不肯示弱)你问我哪?花钱喝茶,难道还教谁管着吗?
  松二爷:(打量了二德子一番)我说这位爷,您是营里当差的吧?来,坐下喝一碗,我们也都是外场人。
  二德子:你管我当差不当差呢!
  常四爷:要抖威风,跟洋人干去,洋人厉害!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,尊家吃着官饷,可没见您去冲锋打仗!
  二德子:甭说打洋人不打,我先管教管教你!(要动手)
  别的茶客依旧进行他们自己的事。王利发急忙跑过来。
  王利发:哥儿们,都是街面上的朋友,有话好说。德爷,您后边坐!
  二德子不听王利发的话,一下子把一个盖碗搂下桌去,摔碎。翻手要抓常四爷的脖领。
  常四爷:(闪过)你要怎么着?
  二德子:怎么着?我碰不了洋人,还碰不了你吗?
  马五爷:(并未立起)二德子,你威风啊!
  二德子:(四下扫视,看到马五爷)喝,马五爷,你在这儿哪?我可眼拙,没看见您!(过去请安)
  马五爷:有什么事好好地说,干吗动不动地就讲打?
  二德子:嗻!您说得对!我到后头坐坐去。李三,这儿的茶钱我候啦!(往后面走去)
  常四爷:(凑过来,要对马五爷发牢骚)这位爷,您圣明,您给评评理!
  马五爷:(立起来)我还有事,再见!(走出去)
  常四爷:(对王利发)邪!这倒是个怪人!
  王利发:您不知道这是马五爷呀!怪不得你也得罪了他!
  常四爷:我也得罪了他?我今天出门没挑好日子!
  王利发:(低声地)刚才您说洋人怎样,他就是吃洋饭的。信洋教,说洋话,有事情可以一直地找宛平县的县太爷去,要不怎么连官面上都不惹他呢!
  常四爷:(往原处走)哼,我就不佩服吃洋饭的!
  王利发:(向宋恩子、吴祥子那边稍一歪头,低声地)说话请留点神!(大声地)李三,再给这儿沏一碗来!(拾起地上的碎瓷片)
  松二爷:盖碗多少钱?我赔!外场人不作老娘们事!
  王利发:不忙,待会儿再算吧!(走开)
  纤手刘麻子领着康六进来。刘麻子先向松二爷、常四爷打招呼。
  刘麻子:您二位真早班儿!(掏出鼻烟壶,倒烟)您试试这个!刚装来的,地道的英国造,又细又纯!
  常四爷:唉!连鼻烟也得从外洋来!这得往外流多少银子啊!
  刘麻子:咱们大清国有的是金山银山,永远花不完!您坐着,我办点小事!(领康六找了个座儿)
  李三拿过一碗茶来。
  刘麻子:说说吧,十两银子行不行?你说干脆的!我忙,没工夫专伺候你!
  康六:刘爷!十五岁的大姑娘,就值十两银子吗?
  刘麻子:卖到窑子去,也许(更`多`好`书` 尽在` 福 `哇t`x` t小`说 下`载`站www 。F v a L。cn)多拿一两八钱的,可是你又不肯!
  康六:那是我的亲女儿!我能够……
  刘麻子:有女儿,你可养活不起,这怪谁呢?
  康六:那不是因为乡下种地的都没法子混了吗?一家大小要是一天能吃上一顿粥,我要还想卖女儿,我就不是人!
  刘麻子:那是你们乡下的事,我管不着。我受你之托,教你不吃亏,又教你女儿有个吃饱饭的地方,这还不好吗?
  康六:到底给谁呢?
  刘麻子:我一说,你必定从心眼里乐意!一位在宫里当差的!
  康六:宫里当差的谁要个乡下丫头呢?
  刘麻子:那不是你女儿的命好吗?
  康六:谁呢?
  刘麻子:庞总管!你也听说过庞总管吧?伺候着太后,红的不得了,连家里打醋的瓶子都是玛瑙的!
  康六:刘大爷,把女儿给太监作老婆,我怎么对得起人呢?
  刘麻子:卖女儿,无论怎么卖,也对不起女儿!你糊涂!你看,姑娘一过门,吃的是珍馐美味,穿的是绫罗绸缎,这不是造化吗?怎样,摇头不算点头算,来个干脆的!
  康六:自古以来,哪有……他就给十两银子?
  刘麻子:找遍了你们全村儿,找得出十两银子找不出?在乡下,五斤白面就换个孩子,你不是不知道!
  康六:我,唉!我得跟姑娘商量一下!
  刘麻子:告诉你,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,耽误了事可别怨我!快去快来!
  康六:唉!我一会儿就回来!
  刘麻子:我在这儿等着你!
  康六:(慢慢地走出去)
  刘麻子:(凑到松二爷、常四爷这边来)乡下人真难办事,永远没有个痛痛快快!
  松二爷:这号生意又不小吧?
  刘麻子:也甜不到哪儿去,弄好了,赚个元宝!
  常四爷:乡下是怎么了?会弄得这么卖儿卖女的!
  刘麻子:谁知道!要不怎么说,就是条狗也得托生在北京城里嘛!
  常四爷:刘爷,您可真有个狠劲儿,给拉拢这路事!
  刘麻子:我要不分心,他们还许找不到买主呢!(忙岔话)松二爷(掏出个小时表来),您看这个!
  松二爷:(接表)好体面的小表!
  刘麻子:您听听,嘎登嘎登地响!
  松二爷:(听)这得多少钱?
  刘麻子:您爱吗?就让给您!一句话,五两银子!您玩够了,不爱再要了,我还照数退钱!东西真地道,传家的玩艺!
  常四爷:我这儿正咂摸这个味儿:咱们一个人身上有多少洋玩艺儿啊!老刘,就看你身上吧:洋鼻烟,洋表,洋缎大衫,洋布裤褂……
  刘麻子:洋东西可真是漂亮呢!我要是穿一身土布,像个乡下脑壳,谁还理我呀!
  常四爷:我老觉乎着咱们的大缎子,川绸,更体面!
  刘麻子:松二爷,留下这个表吧,这年月,带着这么好的洋表,会教人另眼看待!是不是这么说,您哪?
  松二爷:(真爱表,但又嫌贵)我……
  刘麻子:您先戴几天,改日再给钱!
  黄胖子进来。
  黄胖子:(严重的砂眼,看不清楚,进门就请安)哥儿们,都瞧我啦!我请安了!都是自家兄弟,别伤了和气呀!
  王利发:这不是他们,他们在后院哪!
  黄胖子:我看不大清楚啊!掌柜的,预备烂肉面,有我黄胖子,谁也打不起来!(往里走)
  二德子:(出来迎接)两边已经见了面,您快来吧!
  二德子同黄胖子入内。
  茶房们一趟又一趟地往后面送茶水。老人进来,拿着些牙签、胡梳、耳挖勺之类的小东西,低着头慢慢地挨着茶座儿走;没人买他的东西。他要往后院去,被李三截住。
  李三:老大爷,您外边[足留][足留]吧!后院里,人家正说和事呢,没人买您的东西!(顺手儿把剩茶递给老人一碗)
  松二爷:(低声地)李三!(指后院)他们到底为了什么事,要这么拿刀动杖的?
  李三:(低声地)听说是为一只鸽子。张宅的鸽子飞到了李宅去,李宅不肯交还……唉,咱们还是少说话好,(问老人)老大爷您高寿啦?
  老人:(喝了茶)多谢!八十二了,没人管!这年月呀,人还不如一只鸽子呢!唉!(慢慢走出去)
  秦仲义,穿得很讲究,满面春风,走进来。
  王利发:哎哟!秦二爷,您怎么这样闲在,会想起下茶馆来了?也没带个底下人?
  秦仲义:来看看,看看你这年轻小伙子会作生意不会!
  王利发:唉,一边作一边学吧,指着这个吃饭嘛。谁叫我爸爸死的早,我不干不行啊!好在照顾主儿都是我父亲的老朋友,我有不周到的地方,都肯包涵,闭闭眼就过去了。在街面上混饭吃,人缘儿顶要紧。我按着我父亲遗留下的老办法,多说好话,多请安,讨人人的喜欢,就不会出大岔子!您坐下,我给您沏碗小叶茶去!
  秦仲义:我不喝!也不坐着!
  王利发:坐一坐!有您在我这儿坐坐,我脸上有光!
  秦仲义:也好吧!(坐)可是,用不着奉承我!
  王利发:李三,沏一碗高的来!二爷,府上都好?您的事情都顺心吧?
  秦仲义:不怎么太好!
  王利发:您怕什么呢?那么多的买卖,您的小手指头都比我的腰还粗!
  唐铁嘴:(凑过来)这位爷好相貌,真是天庭饱满,地阁方圆,虽无宰相之权,而有陶朱之富!
  秦仲义:躲开我!去!
  王利发:先生,你喝够了茶,该外边活动活动去!(把唐铁嘴轻轻推开)
  唐铁嘴:唉!(垂头走出去)
  秦仲义:小王,这儿的房租是不是得往上提那么一提呢?当年你爸爸给我的那点租钱,还不够我喝茶用的呢!
  王利发:二爷,您说的对,太对了!可是,这点小事用不着您分心,您派管事的来一趟,我跟他商量,该长多少租钱,我一定照办!是!嗻!
  秦仲义:你这小子,比你爸爸还滑!哼,等着吧,早晚我把房子收回去!
  王利发:您甭吓唬着我玩,我知道您多么照应我,心疼我,决不会叫我挑着大茶壶,到街上买热茶去!
  秦仲义:你等着瞧吧!
  乡妇拉着个十来岁的小妞进来。小妞的头上插着一根草标。李三本想不许她们往前走,可是心中一难过,没管。她们俩慢慢地往里走。茶客们忽然都停止说笑,看着她们。
  小妞:(走到屋子中间,立住)妈,我饿!我饿!
  乡妇呆视着小妞,忽然腿一软,坐在地上,掩面低泣。
  秦仲义:(对王利发)轰出去!
  王利发:是!出去吧,这里坐不住!
  乡妇:哪位行行好?要这个孩子,二两银子!
  常四爷:李三,要两个烂肉面,带她们到门外吃去!
  李三:是啦!(过去对乡妇)起来,门口等着去,我给你们端面来!
  乡妇:(立起,抹泪往外走,好像忘了孩子;走了两步,又转回身来,搂住小妞吻她)宝贝!宝贝!
  王利发:快着点吧!
  乡妇、小妞走出去。李三随后端出两碗面去。
  王利发:(过来)常四爷,您是积德行好,赏给她们面吃!可是,我告诉您:这路事儿太多了,太对了!谁也管不了!(对秦仲义)二爷,您看我说的对不对?
  常四爷:(对松二爷)二爷,我看哪,大清国要完!
  秦仲义:(老气横秋地)完不完,并不在乎有人给穷人们一碗面吃没有。小王,说真的,我真想收回这里的房子!
  王利发:您别那么办哪,二爷!
  秦仲义:我不但收回房子,而且把乡下的地,城里的买卖也都卖了!
  王利发:那为什么呢?
  秦仲义:把本钱拢到一块儿,开工厂!
  王利发:开工厂?
  秦仲义:嗯,顶大顶大的工厂!那才救得了穷人,那才能抵制外货,那才能救国!(对王利发说而眼看着常四爷)唉,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,你不懂!
  王利发:您就专为别人,把财产都出手,不顾自己了吗?
  秦仲义:你不懂!只有那么办,国家才能富强!好啦,我该走啦。我亲眼看见了,你的生意不错,你甭在耍无赖,不长房钱!
  王利发:您等等,我给您叫车去!
  秦仲义:用不着,我愿意蹓跶,蹓跶!
  秦仲义往外走,王利发送。
  小牛儿搀着庞太监走进来。小牛儿提着水烟袋。
  庞太监:哟!秦二爷!
  秦仲义:庞老爷!这两天您心里安顿了吧?
  庞太监:那还用说吗?天下太平了:圣旨下来,谭嗣同问斩!告诉您,谁敢改祖宗的章程,谁就掉脑袋!
  秦仲义:我早就知道!
  茶客们忽然全静寂起来,几乎是闭住呼吸地听着。
  庞太监:您聪明,二爷,要不然您怎么发财呢!
  秦仲义:我那点财产,不值一提!
  庞太监:太客气了吧?您看,全北京城谁不知道秦二爷!您比作官的还厉害呢!听说呀,好些财主都讲维新!
  秦仲义:不能这么说,我那点威风在您的面前可就施展不出来了!哈哈哈!
  庞太监:说得好,咱们就八仙过海,各显其能吧!哈哈哈!
  秦仲义:改天过去给您请安,再见!(下)
  庞太监:(自言自语)哼,凭这么个小财主也敢跟我斗嘴皮子,年头真是改了!(问王利发)刘麻子在这儿哪?
  王利发:总管,您里边歇着吧!
  刘麻子早已看见庞太监,但不敢靠近,怕打搅了庞太监、秦仲义的谈话。
  刘麻子:喝,我的老爷子!您吉祥!我等您好大半天了!(搀庞太监往里面走)
  宋恩子、吴祥子过来请安,庞太监对他们耳语。
  众茶客静默一阵之后,开始议论纷纷。
  茶客甲:谭嗣同是谁?
  茶客乙:好象听说过!反正犯了大罪,要不,怎么会问斩呀!
  茶客丙:这两三个月了,有些作官的,念书的,乱折腾乱闹,咱们怎能知道他们捣的什么鬼呀!
  茶客丁:得!不管怎么说,我的铁杆庄稼又保住了!姓谭的,还有那个康有为,不是说叫旗兵不关钱粮,去自谋生计吗?心眼多毒!
  茶客丙:一份钱粮倒叫上头克扣去一大半,咱们也不好过!
  茶客丁:那总比没有强啊!好死不如赖活着,叫我去自己谋生,非死不可!
  王利发:诸位主顾,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!
  大家安静下来,都又各谈各的事。
  庞太监:(已坐下)怎么说?一个乡下丫头,要二百银子?
  刘麻子:(侍立)乡下人,可长得俊呀!带进城来,好好地一打扮、调教,准保是又好看又有规矩!我给您办事,比给我亲爸爸作事都更尽心,一丝一毫不能马虎!
  唐铁嘴又回来了。
  王利发:铁嘴,你怎么又回来了?
  唐铁嘴:街上兵荒马乱的,不知道是怎么回事!
  庞太监:还能不搜查搜查谭嗣同的余党吗?唐铁嘴,你放心,没人抓你!
  唐铁嘴:嗻,总管,您要能赏给我几个烟泡儿,我可就更有出息了!
  有几个茶客好像预感到什么灾祸,一个个往外溜。
  松二爷:咱们也该走啦吧!天不早啦!
  常四爷:嗻!走吧!
  二灰衣人──宋恩子和吴祥子走过来。
  宋恩子:等等!
  常四爷:怎么啦?
  宋恩子:刚才你说“大清国要完”?
  常四爷:我,我爱大清国,怕它完了!
  吴祥子:(对松二爷)你听见了?他是这么说的吗?
  松二爷:哥儿们,我们天天在这儿喝茶。王掌柜知道:我们都是地道老好人!
  吴祥子:问你听见了没有?
  松二爷:那,有话好说,二位请坐!
  宋恩子:你不说,连你也锁了走!他说“大清国要完”,就是跟谭嗣同一党!
  松二爷:我,我听见了,他是说……
  宋恩子:(对常四爷)走!
  常四爷:上哪儿?事情要交代明白了啊!
  宋恩子:你还想拒捕吗?我这儿可带着“王法”呢!(掏出腰中带着的铁链子)
  常四爷:告诉你们,我可是旗人!
  吴祥子:旗人当汉奸,罪加一等!锁上他!
  常四爷:甭锁,我跑不了!
  宋恩子:量你也跑不了!(对松二爷)你也走一趟,到堂上实话实说,没你的事!
  黄胖子同三五个人由后院过来。
  黄胖子:得啦,一天云雾散,算我没白跑腿!
  松二爷:黄爷!黄爷!
  黄胖子:(揉揉眼)谁呀?
  松二爷:我!松二!您过来,给说句好话!
  黄胖子:(看清)哟,宋爷,吴爷,二位爷办案哪?请吧!
  松二爷:黄爷,帮帮忙,给美言两句!
  黄胖子:官厅儿管不了的事,我管!官厅儿能管的事呀,我不便多嘴!(问大家)是不是?
  众:嗻!对!
  宋恩子、吴祥子带着常四爷、松二爷往外走。
  松二爷:(对王利发)看着点我们的鸟笼子!
  王利发:您放心,我给送到家里去!
  常四爷、松二爷、宋恩子、吴祥子同下。
  黄胖子:(唐铁嘴告以庞太监在此)哟,老爷在这儿哪?听说要安份儿家,我先给您道喜!
  庞太监:等吃喜酒吧!
  黄胖子:您赏脸!您赏脸!(下)
  乡妇端着空碗进来,往柜上放。小妞跟进来。
  小妞:妈!我还饿!
  王利发:唉!出去吧!
  乡妇:走吧,乖!
  小妞:不卖妞妞啦?妈!不卖了?妈!
  乡妇:乖!(哭着,携小妞下)
  康六带着康顺子进来,立在柜台前。
  康六:姑娘!顺子!爸爸不是人,是畜生!可你叫我怎办呢?你不找个吃饭的地方,你饿死!我弄不到手几两银子,就得叫东家活活地打死!你呀,顺子,认命吧,积德吧!
  康顺子:我,我……(说不出话来)
  刘麻子:(跑过来)你们回来啦?点头啦?好!来见总管!给总管磕头!
  康顺子:我……(要晕倒)
  康六:(扶住女儿)顺子!顺子!
  刘麻子:怎么啦?
  康六:又饿又气,昏过去了!顺子!顺子!
  庞太监:我要活的,可不要死的!
  静场。
  茶客甲:(正与茶客乙下象棋)将!你完啦!
                 
  ──幕落
 
第二幕
  时间 与前幕相隔十余年,现在是袁世凯死后,帝国主义指使中国军阀进行割据,时时发动内战的时候。初夏,上午。
地点 同前幕。
人物 
  王淑芬 报 童 
  康顺子 
  李 三 常四爷康大力 
  王利发 松二爷
老 林 难民数人
  宋恩子 
  老 陈 
  巡 警 吴祥子
     崔久峰押大令的兵七人 公寓住客二、三人 军 官唐铁嘴 刘麻子
     大兵三、五人

  「幕起」北京城内的大茶馆已先后相继关了门。“裕泰”是硕果仅存的一家了,可是为避免被淘汰,它已改变了样子与作风。现在,它的前部仍然卖茶,后部却改成了公寓。前部只卖茶和瓜子什么的:“烂肉面”等等已成为历史名词。厨房挪到后面去,专包公寓住客的伙食。茶座也大加改良:一律是小桌与藤椅,桌上铺着浅绿桌布。墙上的“醉八仙”大画,连财神龛,均已撤去,代以时装美人──外国公司的广告画。“莫谈国事”的纸条可是保存了下来,而且字写的更大。王利发真像个“圣之时者也”,不但没使“裕泰”灭亡,而且使它有了新的发展。
  因为修理门面,茶馆停了几天营业,预备明天开张。王淑芬正和李三忙着布置,把桌椅移了又移,摆了又摆,以期尽善尽美。
  王淑芬梳时兴的圆髻,而李三却还带着小辫儿。
  二、三学生由后面来,与他们打招呼,出去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王淑芬:(看李三的辫子碍事)三爷,咱们的茶馆改了良,你的小辫儿也该剪了吧?
  李三:改良!改良!越改越凉,冰凉!
  王淑芬:也不能那么说!三爷你看,听说西直门的德泰,北新桥的广泰,鼓楼前的天泰,这些大茶馆全先后脚儿关了门!只有咱们裕泰还开着,为什么?不是因为栓子的爸爸懂得改良吗?
  李三:哼!皇上没啦,总算大改良吧?可是改来改去,袁世凯还是要作皇上。袁世凯死后,天下大乱,今儿个打炮,明儿个关城,改良?哼!我还留着我的小辫儿,万一把皇上改回来呢!
  王淑芬:别顽固啦,三爷!人家给咱们改了民国,咱们还能不随着走吗?你看,咱们这么一收拾,不比以前干净,好看?专招待文明人,不更体面?可是,你要还带着小辫儿,看着多么不顺眼哪!
  李三:太太,您觉得不顺眼,我还不顺心呢!
  王淑芬:哟,你不顺心?怎么?
  李三:你还不明白?前面茶馆,后面公寓,全仗着掌柜的跟我两个人,无论怎么说,也忙不过来呀!
  王淑芬:前面的事归他,后面的事不是还有我帮助你吗?
  李三:就算有你帮助,打扫二十来间屋子,侍侯二十多人的伙食,还要沏茶灌水,买东西送信,问问你自己,受得了受不了!
  王淑芬:三爷,你说的对!可是呀,这兵荒马乱的年月,能有个事儿作也就得念佛!咱们都得忍着点!
  李三:我干不了!天天睡四、五个钟头的觉,谁也不是铁打的!
  王淑芬:唉!三爷,这年月谁也舒服不了!你等着,大栓子暑假就高小毕业,二栓子也快长起来,他们一有用处,咱们可就清闲点啦。从老王掌柜在世的时候,你就帮助我们,老朋友,老伙计啦!
  王利发老气横秋地从后面进来。
  李三:老伙计?二十多年了,他们可给我长过工钱?什么都改良,为什么工钱不跟着改良呢?
  王利发:哟!你这是什么话呀?咱们的买卖要是越作越好,我能不给你长工钱吗?得了,明天咱们开张,取个吉利,先别吵嘴,就这么办吧!All right?(原注:“All right”在这里是“好吧”的意思。)
  李三:就这么办啦?不改我的良,我干不下去啦!
  后面叫:李三!李三!
  王利发:崔先生叫,你快去!咱们的事,有工夫再细研究!
  李三:哼!
  王淑芬:我说,昨天就关了城门,今儿个还说不定关不关,三爷,这里的事交给掌柜的,你去买点菜吧!别的不说,咸菜总得买下点呀!
  后面又叫:李三!李三!
  李三:对,后边叫,前边催,把我劈成两半儿好不好!(忿忿地往后走)
  王利发:栓子的妈,他岁数大了点,你可得……
  王淑芬:他抱怨了大半天了!可是抱怨的对!当着他,我不便直说;对你,我可得说实话:咱们得添人!
  王利发:添人得给工钱,咱们赚得出来吗?我要是会干别的,可是还开茶馆,我是孙子!
  远处隐隐有炮声。
  王利发:听听,又他妈的开炮了!你闹,闹!明天开得了张才怪!这是怎么说的!
  王淑芬:明白人别说糊涂话,开炮是我闹的?
  王利发:别再瞎扯,干活儿去!嘿!
  王淑芬:早晚不是累死,就得叫炮轰死,我看透了!(慢慢地往后边走)
  王利发:(温和了些)栓子的妈,甭害怕,开过多少回炮,一回也没打死咱们,北京城是宝地!
  王淑芬:心哪,老跳到嗓子眼里,宝地!我给三爷拿菜钱去。(下)
  一群男女难民在门外央告。
  难民:掌柜的,行行好,可怜可怜吧!
  王利发:走吧,我这儿不打发,还没开张!
  难民:可怜可怜吧!我们都是逃难的!
  王利发:别耽误工夫!我自己还顾不了自己呢!
  巡警上。
  巡警:走!滚!快着!
  难民散去。
  王利发:怎么样啊?六爷!又打得紧吗?
  巡警:紧!紧得厉害!仗打得不紧,怎能够有这么多难民呢!上面交派下来,你出八十斤大饼,十二点交齐!城里的兵带着干粮,才能出去打仗啊!
  王利发:您圣明,我这儿现在光包后面的伙食,不再卖饭,也还没开张,别说八十斤大饼,一斤也交不出啊!
  巡警:你有你的理由,我有我的命令,你瞧着办吧!(要走)
  王利发:您等等!我这儿千真万确还没开张,这您知道!开张以后,还得多麻烦您呢!得啦,您买包茶叶喝吧!(递钞票)您多给美言几句,我感恩不尽!
  巡警:(接票子)我给你说说看,行不行可不保准!
  三、五个大兵,军装破烂,都背着枪,闯进门口。
  巡警:老总们,我这儿正查户口呢,这儿还没开张!
  大兵:屌!
  巡警:王掌柜,孝敬老总们点茶钱,请他们到别处喝去吧!
  王利发:老总们,实在对不起,还没开张,要不然,诸位住在这儿,一定欢迎!(递钞票给巡警)
  巡警:(转递给兵们)得啦,老总们多原谅,他实在没法招待诸位!
  大兵:屌!谁要钞票?要现大洋!
  王利发:老总们,让我哪儿找现洋去呢?
  大兵:屌!揍他个小舅子!
  巡警:快!再添点!
  王利发:(掏)老总们,我要是还有一块,请把房子烧了!(递钞票)
  大兵:屌!(接钱下,顺手拿走两块新桌布)
  巡警:得,我给你挡住了一场大祸!他们不走呀,你就全完,连一个茶碗也剩不下!
  王利发:我永远忘不了您这点好处!
  巡警:可是为这点功劳,你不得另有份意思吗?
  王利发:对!您圣明,我糊涂!可是,您搜吧,真一个铜子儿也没有啦!(掀起褂子,让他搜)您搜!您搜!
  巡警:我干不过你!明天见,明天还不定是风是雨呢!(下)
  王利发:您慢走!(看巡警走去,跺脚)他妈的!打仗,打仗!今天打,明天打,老打,打他妈的什么呢?
  唐铁嘴进来,还是那么瘦,那么脏,可是穿着绸子夹袍。
  唐铁嘴:王掌柜!我来给你道喜!
  王利发:(还生着气)哟!唐先生?我可不再白送茶喝!(打量,有了笑容)你混的不错呀!穿上绸子啦!
  唐铁嘴:比从前好了一点!我感谢这个年月!
  王利发:这个年月还值得感谢!听着有点不搭调!
  唐铁嘴:年头越乱,我的生意越好这年月,谁活着谁死都碰运气,怎能不多算算命、相相面呢?你说对不对?
  王利发:Yes,(原注:“Yes”即“对”的意思。)也有这么一说!
  唐铁嘴:听说后面改了公寓,租给我一间屋子,好不好?
  王利发:唐先生,你那点嗜好,在我这儿恐怕……
  唐铁嘴:我已经不吃大烟了!
  王利发:真的?你可真要发财了!
  唐铁嘴:我改抽“白面儿”啦。(指墙上的香烟广告)你看,哈德门烟是又长又松,(掏出烟来表演)一顿就空出一大块,正好放“白面儿”。大英帝国的烟,日本的“白面儿”,两个强国侍侯着我一个人,这点福气还小吗?
  王利发:福气不小!不小!可是,我这儿已经住满了人,什么时候有了空房,我准给你留着!
  唐铁嘴:你呀,看不起我,怕我给不了房租!
  王利发:没有的事!都是久在街面上混的人,谁能看不起谁呢?这是知心话吧?
  唐铁嘴:你的嘴呀比我的还花哨!
  王利发:我可不光耍嘴皮子,我的心放得正!这十多年了,你白喝过我多少碗茶?你自己算算!你现在混的不错,你想着还我茶钱没有?
  唐铁嘴:赶明儿我一总还给你,那一总才几个钱呢!(搭讪着往外走)
  街上卖报的喊叫:“长辛店大战的新闻,买报瞧,瞧长辛店大战的新闻!”报童向内探头。
  报童:掌柜的,长辛店大战的新闻,来一张瞧瞧?
  王利发:有不打仗的新闻没有?
  报童:也许(更`多`好`书` 尽在` 福 `哇t`x` t小`说 下`载`站www 。F v a L。cn)有,您自己找!
  王利发:走!不瞧!
  报童:掌柜的,你不瞧也照样打仗!(对唐铁嘴)先生,您照顾照顾?
  唐铁嘴:我不像他,(指王利发)我最关心国事!(那了一张报,没给钱即走)
  报童追唐铁嘴下。
  王利发:(自言自语)长辛店!长辛店!离这里不远啦!(喊)三爷,三爷!你倒是抓早儿买点菜去呀,待一会儿准关城门,就什么也买不到啦!嘿!(听后面没人应声,含怒往后跑)
  常四爷提着一串腌萝卜,两只鸡,走进来。
  常四爷:王掌柜!
  王利发:谁?哟,四爷!您干什么哪?
  常四爷:我卖菜呢!自食其力,不含糊!今儿个城外头乱乱哄哄,买不到菜;东抓西抓,抓到这么两只鸡,几斤老腌萝卜。听说你明天开张,也许(更`多`好`书` 尽在` 福 `哇t`x` t小`说 下`载`站www 。F v a L。cn)用的找,特意给你送来了!
  王利发:我谢谢您!我这儿正没有辙呢!
  常四爷:(四下里看)好啊!好啊!收拾得好啊!大茶馆全关了,就是你有心路,能随机应变地改良!
  王利发:别夸奖我啦!我尽力而为,可就怕天下老这么乱七八糟!
  常四爷:像我这样的人算是坐不起这样的茶馆喽!
  松二爷走进来,穿的很寒酸,可是还提着鸟笼。
  松二爷:王掌柜!听说明天开张,我来道喜!(看见常四爷)哎哟!四爷,可想死我喽!
  常四爷:二哥!你好哇?
  王利发:都坐下吧!
  松二爷:王掌柜,你好?太太好?少爷好?生意好?
  王利发:(一劲儿说)好!托福!(提起鸡与咸菜)四爷,多少钱?
  常四爷:瞧着给,该给多少给多少!
  王利发:对!我给你们弄壶茶来!(提物到后面去)
  松二爷:四爷,你,你怎么样啊?
  常四爷:卖青菜哪!铁杆庄稼没有啦,还不卖膀子力气吗?二爷,您怎么样啊?
  松二爷:怎么样?我想大哭一场!看见我这身衣裳没有?我还像个人吗?
  常四爷:二哥,您能写能算,难道找不到点事儿作?
  松二爷:嗻,谁愿意瞪着眼挨饿呢!可是,谁要咱们旗人呢!想起来呀,大清国不一定好啊,可是到了民国,我挨了饿!
  王利发:(端着一壶茶回来。给常四爷钱)不知道您花了多少,我就给这么点吧!
  常四爷:(接钱,没看,揣在怀里)没关系!
  王利发:二爷,(指鸟笼)还是黄鸟吧?哨的怎样?
  松二爷:嗻,还是黄鸟!我饿着,也不能叫鸟儿饿着!(有了点精神)你看看,看看,(打开罩子)多么体面!一看见它呀,我就舍不得死啦!
  王利发:松二爷,不准说死!有那么一天,您还会走一步好运!
  常四爷:二哥,走!找个地方喝两盅儿去!一醉解千愁!王掌柜,我可就不让你啦,没有那么多的钱!
  王利发:我也分不开身,就不陪了!
  常四爷、松二爷正往外走,宋恩子和吴祥子进来。他们俩仍穿灰色大衫,但袖口瘦了,而且罩上青布马褂。
  松二爷:(看清楚是他们,不由地上前请安)原来是你们二位爷!
  王利发似乎受了松二爷的感染,也请安,弄得二人愣住了。
  宋恩子:这是怎么啦?民国好几年了,怎么还请安?你们不会鞠躬吗?
  松二爷:我看见您二位的灰大褂呀,就想起了前清的事儿!不能不请安!
  王利发:我也那样!我觉得请安比鞠躬更过瘾!
  吴祥子:哈哈哈哈!松二爷,你们的铁杆庄稼不行了,我们的灰色大褂反倒成了铁杆庄稼,哈哈哈!(看见常四爷)这不是常四爷吗?
  常四爷:是呀,您的眼力不错!戊戌年我就在这儿说了句“大清国要完”,叫您二位给抓了走,坐了一年多的牢!
  宋恩子:您的记性可也不错!混的还好吧?
  常四爷:托福!从牢里出来,不久就赶上庚子年;扶清灭洋,我当了义和团,跟洋人打了几仗!闹来闹去,大清国到底是亡了,该亡!我是旗人,可是我得说公道话!现在,每天起五更弄一挑子青菜,绕到十点来钟就卖光。凭力气挣饭吃,我的身上更有劲了!什么时候洋人敢再动兵,我姓常的还准备跟他们打打呢!我是旗人,旗人也是中国人哪!您二位怎么样?
  吴祥子:瞎混呗!有皇上的时候,我们给皇上效力,有袁大总统的时候,我们给袁大总统效力;现而今,宋恩子,该怎么说啦?
  宋恩子:谁给饭吃,咱们给谁效力!
  常四爷:要是洋人给饭吃呢?
  松二爷:四爷,咱们走吧!
  吴祥子:告诉你,常四爷,要我们效力的都仗着洋人撑腰!没有洋枪洋炮,怎能够打起仗来呢?
  松二爷:您说的对!嗻!四爷,走吧!
  常四爷:再见吧,二位,盼着你们快快升官发财!(同松二爷下)
  宋恩子:这小子!
  王利发:(倒茶)常四爷老是那么又倔又硬,别计较他!(让茶)二位喝碗吧,刚沏好的。
  宋恩子:后面住着的都是什么人?
  王利发:多半是大学生,还有几位熟人。我有登记簿子,随时报告给“巡警阁子”。我拿来,二位看看?
  吴祥子:我们不看簿子,看人!
  王利发:您甭看,准保都是靠得住的人!
  宋恩子:你为什么爱租学生们呢?学生不是什么老实家伙呀!
  王利发:这年月,作官的今天上任,明天撤职,作买卖的今天开市,明天关门,都不可靠!只有学生有钱,能够按月交房租,没钱的就上不了大学啊!您看,是这么一笔帐不是?
  宋恩子:都叫你咂摸透了!你想的对!现在,连我们也欠饷啊!
  吴祥子:是呀,所以非天天拿人不可,好得点津贴!
  宋恩子:就仗着有错拿,没错放的,拿住人就有津贴!走吧,到后边看看去!
  王利发:二位,二位!您放心,准保没错儿!
  宋恩子:不看,拿不到人,谁给我们津贴呢?
  吴祥子:王掌柜不愿意咱们看,王掌柜必会给咱们想办法!咱们得给王掌柜留个面子!对吧?王掌柜!
  王利发:我……
  宋恩子:我出个不很高明的主意:干脆来个包月,每月一号,按阳历算,你把那点……
  吴祥子:那点意思!
  宋恩子:对,那点意思送到,你省事,我们也省事!
  王利发:那点意思得多少呢?
  吴祥子:多年的交情,你看着办!你聪明,还能把那点意思闹成不好意思吗?
  李三:(提着菜筐由后面出来)喝,二位爷!(请安)今儿个又得关城门吧!(没等回答,往外走)
  二、三学生匆匆地回来。
  学生:三爷,先别出去,街上抓夫呢!(往后面走去)
  李三:(还往外走)抓去也好,在哪儿也是当苦力!
  刘麻子丢了魂似的跑来,和李三碰了个满怀。
  李三:怎么回事呀?吓掉了魂儿啦!
  刘麻子:(喘着)别,别,别出去!我差点叫他们抓了去!
  王利发:三爷,等一等吧!
  李三:午饭怎么开呢?
  王利发:跟大家说一声,中午咸菜饭,没别的办法!晚上吃那两只鸡!
  李三:好吧!(往回走)
  刘麻子:我的妈呀,吓死我啦!
  宋恩子:你活着,也不过多买卖几个大姑娘!
  刘麻子:有人卖,有人买,我不过在中间帮帮忙,能怪我吗?(把桌上的三个茶杯的茶先后喝净)
  吴祥子:我可是告诉你,我们哥儿们从前清起就专办革命党,不大爱管贩卖人口,拐带妇女什么的臭事。可是你要叫我们碰见,我们也不再睁一眼闭一眼!还有,像你这样的人,弄进去,准锁在尿桶上!
  刘麻子:二位爷,别那么说呀!我不是也快挨饿了吗?您看,以前,我走八旗老爷们、宫里太监们的门子。这么一革命啊,可苦了我啦!现在,人家总长次长,团长师长,要娶姨太太讲究要唱落子的坤角,戏班里的女名角,一花就三千五千现大洋!我干瞧着,摸不着门!我那点芝麻粒大的生意算得了什么呢?
  宋恩子:你呀,非锁在尿桶上,不会说好的!
  刘麻子:得啦,今天我孝敬不了二位,改天我必有一份儿人心!
  吴祥子:你今天就有买卖,要不然,兵荒马乱的,你不会出来!
  刘麻子:没有!没有!
  宋恩子:你嘴里半句实话也没有!不对我们说真话,没有你的好处!王掌柜,我们出去绕绕;下月一号,按阳历算,别忘了!
  王利发:我忘了姓什么,也忘不了您二位这回事!
  吴祥子:一言为定啦!(同宋恩子下)
  王利发:刘爷,茶喝够了吧?该出去活动活动!
  刘麻子:你忙你的,我在这儿等两个朋友。
  王利发:咱们可把话说开了,从今以后,你不能再在这儿作你的生意,这儿现在改了良,文明了!
  康顺子提着个小包,带着康大力,往里边探头。
  康大力:是这里吗?
  康顺子:地方对呀,怎么改了样儿?(进来,细看,看见了刘麻子)大力,进来,是这儿!
  康大力:找对啦?妈!
  康顺子:没错儿!有他在这儿,不会错!
  王利发:您找谁?
  康顺子:(不语,直奔刘麻子去)刘麻子,你还认识我吗?(要打,但是伸不出手去,一劲地颤抖)你,你,你个……(要骂,也感到困难)
  刘麻子:你这个娘儿们,无缘无故地跟我捣什么乱呢?
  康顺子:(挣扎)无缘无故?你,你看看我是谁?一个男子汉,干什么吃不了饭,偏干伤天害理的事!呸!呸!
  王利发:这位大嫂,有话好好说!
  康顺子:你是掌柜的?你忘了吗?十几年前,有个娶媳妇的太监?
  王利发:您,您就是庞太监的那个……
  康顺子:都是他(指刘麻子)作的好事,我今天跟他算算帐!(又要打,仍未成功)
  刘麻子:(躲)你敢,你敢!我好男不跟女斗!(随说随往后退)我,我找人来帮我说说理!(撒腿往后面跑)
  王利发:(对康顺子)大嫂,你坐下,有话慢慢说!庞太监呢?
  王利发:(坐下喘气)死啦。叫他的侄子们给饿死的。一改民国呀,他还有钱,可没了势力,所以侄子们敢欺负他。他一死,他的侄子们把我们轰出来了,连一床被子都没给我们!
  王利发:这,这是……?
  康顺子:我的儿子!
  王利发:您的……?
  康顺子:也是买来的,给太监当儿子。
  康大力:妈!你爸爸当初就在这儿卖了你的?
  康顺子:对了,乖!就是这儿,一进这儿的门,我就晕过去了,我永远忘不了这个地方!
  康大力:我可不记得我爸爸在哪里卖了我的!
  康顺子:那时侯,你不是才一岁吗?妈妈把你养大了的,你跟妈妈一条心,对不对?乖!
  康大力:那个老东西,掐你,拧你,咬你,还用烟签子扎我!他们人多,咱们打不过他们!要不是你,妈,我准叫他们给打死了!
  康顺子:对!他们人多,咱们又太老实!你看,看见刘麻子,我想咬他几口,可是,可是,连一个嘴巴也没打上,我伸不出手去!
  康大力:妈,等我长大了,我帮助你打!我不知道亲妈妈是谁,你就是我的亲妈妈!
  康顺子:好!好!咱们永远在一块儿,我去挣钱,你去念书!(稍楞了一会儿)掌柜的,当初我在这儿叫人买了去,咱们总算有缘,你能不能帮帮忙,给我找点事作?我饿死不要紧,可不能饿死这个无依无靠的好孩子!
  王淑芬出来,立在后边听着。
  王利发:你会干什么呢?
  康顺子:洗洗涮涮、缝缝补补、作家常饭,都会!我是乡下人,我能吃苦,只要不再作太监的老婆,什么苦处都是甜的!
  王利发:要多少钱呢?
  康顺子:有三顿饭吃,有个地方睡觉,够大力上学的,就行!
  王利发:好吧,我慢慢给你打听着!你看,十多年前那回事,我到今天还没忘,想起来心里就不痛快!
  康顺子:可是,现在我们母子上哪儿去呢?
  王利发:回乡下找你的老父亲去!
  康顺子:他?他是死是活,我不知道。就是活着,我也不能去找他!他对不起女儿,女儿也不必再叫他爸爸!
  王利发:马上就找事,可不大容易!
  王淑芬:(过来)她能洗能作,又不多要钱,我留下她了!
  王利发:你?
  王淑芬:难道我不是内掌柜的?难道我跟李三爷就该累死?
  康顺子:掌柜的,试试我!看我不行,您说话,我走!
  王淑芬:大嫂,跟我来!
  康顺子:当初我是在这儿卖出去的,现在就拿这儿当作娘家吧!大力,来吧!
  康大力:掌柜的,你要不打我呀,我会帮助妈妈干活儿!(同王淑芬、康顺子下)
  王利发:好家伙,一添就是两张嘴!太监取消了,可把太监的家眷交到这里来了!
  李三:(掩护着刘麻子出来)快走吧!(回去)
  王利发:就走吧,还等着真挨两个脆的吗?
  刘麻子:我不是说过了吗,等两个朋友?
  王利发:你呀,叫我说什么才好呢!
  刘麻子:有什么法子呢!隔行如隔山,你老得开茶馆,我老得干我这一行!到什么时候,我也得干我这一行!
  老林和老陈满面笑容地走进来。
  刘麻子:(二人都比他年轻,他却称呼他们哥哥)林大哥,陈二哥!(看王利发不满意,赶紧说)王掌柜,这儿现在没有人,我借个光,下不为例!
  王利发:她(指后边)可是还在这儿呢!
  刘麻子:不要紧,她不会打人!就是真打,他们二位也会帮助我!
  王利发:你呀!哼!(到后边去)
  刘麻子:坐下吧,谈谈!
  老林:你说吧!老二!
  老陈:你说吧!哥!
  刘麻子:谁说不一样啊!
  老陈:你说吧,你是大哥!
  老林:那个,你看,我们俩是把兄弟!
  老陈:对!把兄弟,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!
  老林:他有几块现大洋!
  刘麻子:现大洋?
  老陈:林大哥也有几块现大洋!
  刘麻子:一共多少块呢?说个数目!
  老林:那,还不能告诉你咧!
  老陈:事儿能办才说咧!
  刘麻子:有现大洋,没有办不了的事!
  老林、老陈:真的?
  刘麻子:说假话是孙子!
  老林:那么,你说吧,老二!
  老陈:还是你说,哥!
  老林:你看,我们是两个人吧?
  刘麻子:嗯!
  老陈:两个人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吧?
  刘麻子:嗯!
  老林:没人耻笑我们的交情吧?
  刘麻子:交情嘛,没人耻笑!
  老陈:也没人耻笑三个人的交情吧?
  刘麻子:三个人?都是谁?
  老林:还有个娘儿们!
  刘麻子:嗯!嗯!嗯!我明白了!可是不好办,我没办过!你看,平常都说小两口儿,哪有小三口儿的呢!
  老林:不好办?
  刘麻子:太不好办啦!
  老林:(问老陈)你看呢?
  老陈:还能白拉倒吗?
  老林:不能拉倒!当了十几年兵,连半个媳妇都娶不上!他妈的!
  刘麻子:不能拉倒,咱们再想想!你们到底一共有多少块现大洋?
  王利发和崔久峰由后面慢慢走来。刘麻子等停止谈话。
  王利发:崔先生,昨天秦二爷派人来请您,您怎么不去呢?您这么有学问,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又作过国会议员,可是住在我这里,天天念经;干吗不出去作点事呢?你这样的好人,应当出去作官!有您这样的清官,我们小民才能过太平日子!
  崔久峰:惭愧!惭愧!作过国会议员,那真是造孽呀!革命有什么用呢,不过自误误人而已!唉!现在我只能修持,忏悔!
  王利发:您看秦二爷,他又办工厂,又忙着开银号!
  崔久峰:办了工厂、银号又怎么样呢?他说实业救国,他救了谁?救了他自己,他越来越有钱了!可是他那点事业,哼,外国人伸出一个小指头,就把他推倒在地,再也起不来!
  王利发:您别这么说呀!难道咱们就一点盼望也没有了吗?
  崔久峰:难说!很难说!你看,今天王大帅打李大帅,明天赵大帅又打王大帅。是谁叫他们打的?
  王利发:谁?哪个混蛋?
  崔久峰:洋人!
  王利发:洋人?我不能明白!
  崔久峰:慢慢地你就明白了。有那么一天,你我都得作亡国奴!我干过革命,我的话不是随便说的!
  王利发:那么,您就不想想主意,卖卖力气,别叫大家作亡国奴?
  崔久峰:我年轻的时候,以天下为己任,的确那么想过!现在,我可看透了,中国非亡不可!
  王利发:那也得死马当活马治呀!
  崔久峰:死马当活马治?那是妄想!死马不能再活,活马可早晚得死!好啦,我到弘济寺去,秦二爷再派人来找我,你就说,我只会念经,不会干别的!(下)
  宋恩子、吴祥子又回来了。
  王利发:二位!有什么消息没有?
  宋恩子、吴祥子不语,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,看着刘麻子等。
  刘麻子不知如何是好,低下头去。
  老陈、老林也不知如何是好,相视无言。
  静默了有一分钟。
  老陈:哥,走吧?
  老林:走!
  宋恩子:等等!(立起来,挡住路)
  老陈:怎么啦?
  吴祥子:(也立起)你说怎么啦?
  四人呆呆相视一会儿。
  宋恩子:乖乖地跟我们走!
  老林:上哪儿?
  吴祥子:逃兵,是吧?有些块现大洋,想在北京藏起来,是吧?有钱就藏起来,没钱就当土匪,是吧?
  老陈:你管得着吗?我一个人揍你这样的八个。(要打)
  宋恩子:你?可惜你把枪卖了,是吧?没有枪的干不过有枪的,是吧?(拍了拍身上的枪)我一个人揍你这样的八个!
  老林:都是兄弟,何必呢?都是兄弟!
  吴祥子:对啦!坐下谈谈吧!你们是要命呢?还是要现大洋?
  老陈:我们那点钱来的不容易!谁发饷,我们给谁打仗,我们打过多少次仗啊!
  宋恩子:逃兵的罪过,你们可也不是不知道!
  老林:咱们讲讲吧,谁叫咱们是兄弟呢!
  吴祥子:这象句自己人的话!谈谈吧!
  王利发:(在门口)诸位,大令过来了!
  老陈、老林:啊!(惊慌失措,要往里边跑)
  宋恩子:别动!君子一言,把现大洋分给我们一半,保你们俩没事!咱们是自己人!
  老陈、老林:就那么办!自己人!
  “大令”进来:二捧刀──刀缠红布──背枪者前导,手捧令箭的在中,四持黑红棍者在后。军官在最后押队。
  吴祥子:(和宋恩子、老林、老陈一齐立正,从帽中取出证章,叫军官看)报告官长,我们正在这儿盘查一个逃兵。
  军官:就是他吗?(指刘麻子)
  吴祥子:(指刘麻子)就是他!
  军官:绑!
  刘麻子:(喊)老爷!我不是!不是!
  军官:绑!(同下)
  吴祥子:(对宋恩子)到后面抓两个学生!
  宋恩子:走!(同往后疾走)
  ──幕落
 
 第三幕
  时间 抗日战争胜利后,***特务和美国兵在北京横行的时候。秋,清晨。
地点 同前幕。
人物 
  王大拴 
  明师傅 于厚斋 
  周秀花 邹福远小
  宋恩子 
  王小花 卫福喜
     小吴祥子
  康顺子 
  方 六 
  常四爷 
  丁 宝 车当当
  秦仲义 王利发
庞四奶奶 
  小心眼 茶客甲、乙 春 梅 沈处长 
  小刘麻子 老杨
     宪兵四人 取电灯费的 
  小二德子 小唐铁嘴谢勇仁

  「幕起」现在,裕泰茶馆的样子可不像前幕那么体面了。藤椅已不见,代以小凳与条凳。自房屋至家具都显着暗淡无光。假若有什么突出惹眼的东西,那就是“莫谈国事”的纸条更多,字也更大了。在这些条子旁边还贴着“茶钱先付”的新纸条。
  一清早,还没有下窗板。王利发的儿子王大栓,垂头丧气地独自收拾屋子。
  王大栓的妻周秀花,领着小女儿王小花,由后面出来。她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儿。
                 
  王小花:妈,晌午给我作点热汤面吧!好多天没吃过啦!
  周秀花:我知道,乖!可谁知道买得着面买不着呢!就是粮食店里可巧有面,谁知道咱们有钱没有呢!唉!
  王小花:就盼着两样都有吧!妈!
  周秀花:你倒想得好,可哪能那么容易!去吧,小花,在路上留神吉普车!
  王大栓:小花,等等!
  王小花:干吗?爸!
  王大栓:昨天晚上……
  周秀花:我已经嘱咐过她了!她懂事!
  王大栓:你大力叔叔的事万不可对别人说呀!说了,咱们全家都得死!明白吧!
  王小花:我不说,打死我也不说!有人问我大力叔叔回来过没有,我就说:他走了好几年,一点消息也没有!
  康顺子由后面走来。她的腰有点弯,但还硬朗。她一边走一边叫王小花。
  康顺子:小花!小花!还没走哪?
  王小花:康婆婆,干吗呀?
  康顺子:小花,乖!婆婆再看你一眼!(抚弄王小花的头)多体面哪!吃的不足啊,要不然还得更好看呢!
  周秀花:大婶,您是要走吧?
  康顺子:是呀!我走,好让你们省点嚼谷呀!大力是我拉扯大的,他叫我走,我怎能不走呢?当初,我刚到这里的时候,他还没有小花这么高呢!
  王小花:看大力叔叔现在多么壮实,多么大气!
  康顺子:是呀,虽然他只在这儿坐了一袋烟的工夫呀,可是叫我年轻了好几岁!我本来什么也没有,一见着他呀,好像忽然间我什么都有啦!我走,跟着他走,受什么累,吃什么苦,也是香甜的!看他那两只大手,那两只大脚,简直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!
  王小花:婆婆,我也跟您去!
  康顺子:小花,你乖乖地去上学,我会回来看你!
  王大栓:小花,上学吧,别迟到!
  王小花:婆婆,等我下了学您再走!
  康顺子:哎!哎!去吧,乖!(王小花下)
  王大栓:大婶,我爸爸叫您走吗?
  康顺子:他还没打好了主意。我倒怕呀,大力回来的事儿万一叫人家知道了啊,我又忽然这么一走,也许(更`多`好`书` 尽在` 福 `哇t`x` t小`说 下`载`站www 。F v a L。cn)要连累了你们!这年月不是天天抓人吗?我不能作对不起你们的事!
  周秀花:大婶,您走您的,谁逃出去谁得活命!喝茶的不是常低声儿说:想要活命得上西山北京西山一带当时是八路军的游击区。──[丰刀系(洁)]青注]吗?
  王大栓:对!
  康顺子:小花的妈,来吧,咱们再商量商量!我不能专顾自己,叫你们吃亏!老大,你也好好想想!(同周秀花下)
  丁宝进来。
  丁宝:嗨,掌柜的,我来啦!
  王大栓:你是谁?
  丁宝:小丁宝!小刘麻子叫我来的,他说这儿的老掌柜托他请个女招待。
  王大栓:姑娘,你看看,这么个破茶馆,能用女招待吗?我们老掌柜呀,穷得乱出主意!
  王利发慢慢地走出来,他还硬朗,穿的可很不整齐。
  王利发:老大,你怎么老在背后褒贬老人呢?谁穷得乱出主意呀?下板子去!什么时候了,还不开门!
  王大栓去下窗板。
  丁宝:老掌柜,你硬朗啊?
  王利发:嗯!要有炸酱面的话,我还能吃三大碗呢,可惜没有!十几了?姑娘!
  丁宝:十七!
  王利发:才十七?
  丁宝:是呀!妈妈是寡妇,带着我过日子。胜利以后呀,政府硬说我爸爸给我们留下的一所小房子是逆产,给没收啦!妈妈气死了,我作了女招待!老掌柜,我到今天还不明白什么叫逆产,您知道吗?
  王利发:姑娘,说话留点神!一句话说错了,什么都可以变成逆产!你看,这后边呀,是秦二爷的仓库,有人一瞪眼,说是逆产,就给没收啦!就是这么一回事!
  王大栓回来。
  丁宝:老掌柜,您说对了!连我也是逆产,谁的胳臂粗,我就得侍侯谁!他妈的,我才十七,就常想还不如死了呢!死了落个整尸首,干这一行,活着身上就烂了!
  王大栓:爸,您真想要女招待吗?
  王利发:我跟小刘麻子瞎聊来着!我一辈子老爱改良,看着生意这么不好,我着急!
  王大栓:您着急,我也着急!可是,您就忘记老裕泰这个老字号了吗?六十多年的老字号,用女招待?
  丁宝:什么老字号啊!越老越不值钱!不信,我现在要是二十八岁,就是叫小小丁宝,小丁宝贝,也没人看我一眼!
  茶客甲、乙上。
  王利发:二位早班儿!带着叶子哪?老大拿开水去!(王大栓下)二位,对不起,茶钱先付!
  茶客甲:没听说过!
  王利发:我开过几十年茶馆,也没听说过!可是,您圣明:茶叶、煤球儿都一会儿一个价钱,也许(更`多`好`书` 尽在` 福 `哇t`x` t小`说 下`载`站www 。F v a L。cn)您正喝着茶,茶叶又长了价钱!您看,先收茶钱不是省得麻烦吗?
  茶客乙:我看哪,不喝更省事!(同茶客甲下)
  王大栓:(提来开水)怎么?走啦!
  王利发:这你就明白了!
  丁宝:我要是过去说一声:“来了?小子!”他们准给一块现大洋!
  王利发:你呀,老大,比石头还顽固!
  王大栓:(放下壶)好吧,我出去[足留] [足留],这里出不来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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